「文學與各國轉型正義」專題--黃崇凱:你的祖國正在呼喚你──讀金英夏《光之帝國》

(摘)金英夏的《光之帝國》以突如其來的召回命令,將潛伏20餘年的金基榮推離原本的生活角色,也讓韓國國家情報院的專員登場,尾隨追捕。在這部充滿象徵意味的小說架構裡,間諜金基榮承載著朝鮮半島的歷史記憶,抹除真實身分,完全入戲到一個被編派好的角色,建立一個自然的個人生命史。他必須隱匿真相才能在另一個世界存活。國家情報院最後捕獲間諜,兩方有了一段耐人尋味的對話。先是金基榮打算自首,對方回說:「這跟申報所得稅差不多。您自己去交也可以,不過存在很多不利因素。您做過生意,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?把我們想像成稅務所就行了。只要交給我們,我們自己會看著辦,只是需要點手續費。這樣理解也可以。」小說家此時現身描述:「如果有人在旁邊偷聽他們的對話,肯定以為他們是共謀做假帳的無良企業家和稅務人員。」金基榮初步表達配合的意願,擔心要是調查過後有很多罪名,該怎麼辦。對方卻說,這裡不是教堂。對於調查不出的罪行,他們不能赦免。他進一步說:「只要有罪,都會調查出來,下面才能繼續進行。」

一如所有的轉型正義都需以調查真相為基礎,才能有依據進行接下來的清算、審判、賠償、平反等程序。但在具體的實踐過程中,抽象的正義與道德時常無可避免要產生有條件的交換代價,例如全斗煥和盧泰愚雖判刑定讞,1998年仍以「國民大和解」為由獲得特赦。若以這本小說來看,間諜終究沒有回到呼喚他的祖國懷抱,而選擇暗盤條件交換,留在韓國,繼續扮演他原本的角色,只是換了「老闆」。真相仍只在少數人手中,表面的正義則往往以數字的買賣為表現形式(如死傷人數、賠償金額、刑期處分等)。在此,金英夏暗示了完全清算過去的不可能,尤其是在韓國這樣一個高度資本主義化的社會,道德和正義都可變現折抵。光州事件的清算,檯面上以審判兩位前總統、賠償和平反受難者為結局;檯面下或許有著許多類似金基榮的灰色案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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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被遺忘的間諜、兩段分裂的人生......一天,24小時心理劇變與糾結

韓國作家金英夏的小說《光之帝國》這麼描述1986年:「到了5月,校園氣氛變得緊張起來。空氣中經常彌漫著催淚彈的氣味。要求修改憲法、直選總統的示威從仁川開始,擴散到全國。暴風雨即將到來。」........

無論在内容或形式上,《光之帝國》都與金英夏過去的作品性格迥異,他隱藏了自己的充滿感性與速度感的文風,以厚重的主題意識、顛覆的想像力,與細緻入微的人物心理描摹,回望從1980年代到2000年後韓國社會的變化,具有1990年代以後韓國小説中罕見的文學史意義。

透過一日之中發生事件的迷人描述,觸及了歷史和個人的問題,並巧妙結合在我們的日常生活和文化中,以罕見而有力的敘事開始鋪陳,堪稱傑作。本篇小説探討現代社會的生活、人與人之間溝通的諸多問題,最終以文學呈現了時代的問題意識

故事,就從男主角早晨7點醒來,到隔天整整24小時之間展開。金英夏巧妙的將南北韓衝突壓縮在一名男子與其家人的日常生活,同時檢視了人性弱點,聚焦在自我認同與道德的危機感上。

【2018十月選書】金英夏的文字總在平靜的日常中,以衝擊和突兀搖醒我們--

可怕的或許不是惡,而是時間,因為沒有人能夠贏過它

不僅是病症逐漸吃掉的記憶消融,而是一段個人世界逐漸傾頽崩潰的驚悚長路。實境與記憶空隙的錯位,讓人再也無法辨明那些湊不成完整的記憶地圖,是是上天的垂憐亦或是究極的懲罰報應。

《殺人者的記憶法》可說是個人世界逐漸傾頽崩潰的驚悚記錄,那並非只是誇張地呈現阿茲海默症的症狀。主角以第一人稱敘述的那些混亂記憶漸漸拼湊出來的,是逐漸翻轉、令人吃驚的現實真相。對他來說,可怕的不是殺人,而是自己逐漸變成「空」的過程,在漸增的孤獨和恐怖中,他反覆背誦尋求安慰的般若心經,反而諷刺地變成一個讓他無處可逃的噩夢。

今年七十歲的金炳秀。最近被醫生宣判得了阿茲海默症。--我不怕死亡,也無法阻止遺忘。最近的我只在乎一件事情,那就是要阻止恩熙被殺害,在我所有的記憶消失之前。

◆那是一雙毒蛇的眼睛,冰涼而冷酷,我確信,在那當下我們倆都認出了彼此。
他竟然泰然自若走進我家,而且還是以恩熙未婚夫的身分!
朴柱泰說,他知道我是誰,他說,他和我是同種,他第一眼就看出來了。
前任連續殺人犯的女兒,竟然被現任連續殺人犯盯上。這是神丟給我的高級玩笑?還是審判?

深刻描寫出現代社會的孤獨、倦怠,精準剖析人類自我毀滅的欲望與生存困境--

2004年,韓國文壇刮起了強勁的「金英夏旋風」,他堪稱是韓國當前知名度最高的小說家。

「我想藉由作品訴說那個時代的故事。我認為文學雖然不能改變世界,但能扮演承續個人心裡的過去和現在的功能。大部分人都對於自己激越的年輕歲月都加以隱藏、擱置,但文學能再次召喚那些過去,經由讓現在的讀者閱讀,作家得以跟過去和解。這種方式能幫助讀者接受過去,而這種過程也發生在作家自己身上。」

最近他在有線電視台的教養綜藝節目中,展現他博學多聞、幽默風趣的小說家本色,侃侃而談他為尋找創作靈感旅行世界各地的所見所聞,不僅引發讀者關注,也廣受一般觀眾喜愛。金英夏與媒體之間的緣分不僅如此,他曾在廣播局主持過文學專欄節目,朗讀自己的小說和散文作品,也經營過個人播客平台,流露出他嘗試運用媒體環境,將文學推廣至生活層面的用心與努力。就小說創作者而言,他是一位非常努力嘗試與周邊社會人群交心的文人。

除了藉著媒體積極發表個人觀點以外,他也曾為抗議住家附近的都更計畫,訴諸大眾,促使其公論化,成功擋下亂無章法的市政開發。2016年爆發韓國政治史上劃時代意義的反政府燭光示威時,他也毫不退縮的全程參與此一歷史性行動。金英夏不但關懷社會議題,勇於發聲,在文學創作上也力求多元發展。例如他的多部小說先後被拍成電影時,他都親自參與電影脚本的編寫,尋求不同於紙本的媒介方式與讀者見面。金英夏懂得運用各種現代媒體,也因此創造出屬於他個人的獨特形象,他不刻意與群眾保持距離,同時又能保有做為文學創作者該有的自由和個人主義風格,而且透過頻繁的媒體曝光,還將個人風格累積為專屬自己的形象資本,在韓國創作界儼然成為一個文化品牌,甚至創造出一種文化現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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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oakpi人物專訪】──南韓小說家金英夏談《我有破壞自己的權利》─「我堅信,個人身體的權利屬於個人。」

(摘)「每個人都有破壞自己的權利,而且只有行使這種權利的人,才能成為真正的人。」
韓國文學評論家柳浦善曾用這句話來說明小說《我有破壞自己的權利》的敘事核心,話中的一些張狂與危險,讓人想起光著頭、眼神銳利看著你的法國哲學家傅柯。

金英夏用「個人有權利破壞自己身體」的激烈主張,描寫一種死亡的極端方式,以對國家、社會、父母所代表的權威提出反抗。「我讀大學的時候,社會正在進行打倒獨裁政權的革命,年輕人被強烈的氛圍籠罩,人類的暴力衝動有時是向著別人,有時也會失去方向用來對付自己。年輕人很容易在過度的自我陶醉和自我厭惡中擺盪,這種搖擺,很容易以『自我破壞』的衝動來表現。」回望那段寫作時期,他坦承,「我只是感受到強烈的憤怒而已。」隨著歲月經過,當他重讀20多歲時寫的這本小說,才發現當時自己是處於何種情況,「就像其他作家一樣,我們其實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寫什麽,寫完了以後,要過了許久才會揭曉。」

《我有破壞自己的權利》中,主角的職業是一位「自殺響導」,同時也是在完成每次委託工作後,會把委託者的故事「再創作」的作家。他欣賞畫家大衛(Jacques-Louis David)冷靜地把馬拉死亡的緊張感,凝結在至死也握著的鵝毛筆上,也喜歡閱讀旅遊指南和歷史書籍,因為二者都冷靜地把城市或歷史複雜的事實和生命,壓縮成幾行簡單的文字。

金英夏解釋,「『壓縮人生的美學』是小說主角所主張的,他從事勸別人提早結束生命的工作,並將這份工作包裝成一種美學,這暗示著他相信『自己是神』的誇大妄想性格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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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譽為韓國卡夫卡的金英夏(김영하)堪稱是韓國當前知名度最高的小說家。

《我有破壞自己的權利》是他最早享譽國際的成名作,其書名來自法國作家莎岡某次吸毒被捕後,對審查法官說的話──「只要不傷害到其他人,我相信我有破壞自己的權利。―」―莎岡(《日安憂鬱》作者)

書中,主角的職業是一位「自殺響導」,同時也是在完成每次委託工作後,會把委託者的故事「再創作」的作家。他欣賞畫家大衛(Jacques-Louis David)冷靜地把馬拉死亡的緊張感,凝結在至死也握著的鵝毛筆上,也喜歡閱讀旅遊指南和歷史書籍,因為二者都冷靜地把城市或歷史複雜的事實和生命,壓縮成幾行簡單的文字。金英夏解釋,「『壓縮人生的美學』是小說主角所主張的,他從事勸別人提早結束生命的工作,並將這份工作包裝成一種美學,這暗示著他相信『自己是神』的誇大妄想性格。」

書中深刻描寫出現代社會的孤獨、倦怠和頹廢,藉由一個個異常的人物,精準剖析人類自我毀滅的欲望與生存困境: 獨自在城市裡尋找委託人的自殺嚮導;遊走於C與K兩兄弟之間、只能依附他人填滿靈魂空虛的朱迪絲;拒絕自己的表演被複製,卻無法拒絕命運被複製的行為藝術家柳美美;面對人生總是不戰而降、冷眼旁觀的計程車司機K;對於自身之外的現實熟視無睹,只迷戀影像畫面的影像藝術家C……這些獨特的人物,交織出一幅現代社會愛與死亡的浮世繪。

「不知道壓縮的人是可恥的。無可奈何地延長自己卑微的人生,這樣的人同樣可恥。」
我不關心某人殺害某人之類的事情。我只想掏出你們囚禁於潛意識深處的欲望,幫助你們安全且準確地壓縮生命。
你們在等待像我這樣的人……

這部小說猶如銳利的刀鋒般挖開了時代的核心。藉由類似蒙太奇的絕妙結構列舉了分明存在於我們身邊,卻又被我們忽視的死亡問題,以及被人們當作偶然的交通事故,沒有認真思考的古典主題,漫畫般的隨性技巧更增添了它的衝擊力。——李祭夏(小說家)

【本書相應設計概念與裝幀】
本書封面以版畫家楊忠銘老師的「WANDERERs」系列版畫為主視覺,
此系列為繪者在遊歷京都時,用畫筆捕捉了幾名藝術家的身影,他們或踽踽獨行、或自得其樂,既入世而又疏離,彷彿活得神采奕奕,卻又能看出其背後隱藏的種種不為人知的故事,其畫面所呈現的氛圍,正符合這本小說中那些總是想逃離自身狀態的角色,那些掙扎於浮世、徘徊於生存與死亡之間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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